中秋,大厉皇宫。
宫人高声唱喏:“丘兹使者到——!”
陆墨诗竭力压下喉间的咳嗽,目光落向九龙座上一身玄色龙袍的厉瑾泽。
年前,丘兹突然大举进犯,被大厉精兵退敌百里之外。
今日便是丘兹使者来访,自是为了和谈之事。
礼乐声响起,一行人走了进来。
走在最前方的是一位二八年华的美貌女子,眉目不见怯畏,自有一股明媚大方。
陆墨诗眸色一怔。
这副模样……倒像极了刚与厉瑾泽成婚时的她。
她不由得看向厉瑾泽。
男人眼底掠过抹讶异,停住了饮酒的动作。
殿前,使者行礼:“今日向厉皇献上我丘兹最尊贵的公主乌兰绮,以示丘兹之诚意。”
陆墨诗浑身一震,握紧了杯子。
厉瑾泽笑道:“此乃本皇之幸。”
遥遥举起杯子:“今后大厉与丘兹世代交好,再不起刀兵。”
群臣山呼万岁。
陆墨诗端起酒杯送至唇边,抬起的衣袖挡住了脸上的落寞。
宴后。
凤藻宫。
陆墨诗看向桌上亲手做的糕点,本来是给厉瑾泽预备的。
今日中秋,按例应是她侍寝的日子……
陆墨诗抬眸,正好看到天上的圆月。
“但愿人长久……”
她情不自禁地喃喃,心口微凉。
侍女云枝正想安慰,突听宫人通报:“皇上驾到!”
陆墨诗微怔,旋即跪下:“恭迎皇上圣安。”
厉瑾泽绣着金线的墨袍下摆从她眼前掠过,没有停留。
陆墨诗心间涌上涩意。
曾几何时,厉瑾泽也会亲手将她扶起,嗓音厉柔:“昭昭不必行礼。”
昭昭是她的闺名。
可她已经想不起来厉瑾泽上次唤她昭昭是什么时候了。
厉瑾泽坐在榻上:“皇后起来吧。”
视线掠过桌上的糕点,他却仿佛没看见:“今日事务繁杂,朕来得略晚,以后不会了。”
陆墨诗喉间微涩:“皇上国事为重,不必特意过来。”
闻言,厉瑾泽皱眉:“还在生气?”
陆墨诗垂眸掩去眼底神色:“臣妾不敢。”
生气?她怎么敢?
哪怕两年前她才刚知晓厉瑾泽不过是利用她给夺嫡之路增加筹码。
年少的相知相爱……尽是算计!
她更不知如何面对这个将她卷入棋局的人……
沉默间,厉瑾泽上前牵住她的手:“你是朕的结发妻子,朕不会亏待你。”
陆墨诗抬起眼,正好对上厉瑾泽的眼神。
昔日年少的厉情已经全然消失,只剩下一片冷漠。
厉瑾泽揽住她的腰身,往内室走去。
烛光摇曳,一刻贪欢。
半夜时分,陆墨诗猛地被惊雷吓醒。
身旁的被褥冰冷,厉瑾泽已经不见了。
她心中一慌,掀起被子下榻。
转过垂花门时,就见厉瑾泽已经理好冠服,正由贴身宫人给他系上玉坠。
他的声音在夜色中格外冰冷:“记得给皇后备好避子汤。”
天色微明时,避子汤送到了陆墨诗的面前。
她凝着那黑色的药汁,端了起来。
入口丝丝甜味,陆墨诗却觉得那是她喝过最苦的药。
宫人收了碗:“皇上真是看重娘娘,连一碗安神药都要亲自吩咐御医呢。”
陆墨诗喉间涌起腥意:“是啊……真好……”
屏退了下人,陆墨诗倒在了榻上,暗中招来太医。
太医把完脉,眉头紧锁:“娘娘,您忧思过度,身子早已油尽灯枯……”
陆墨诗心已了然,缓缓闭上眼。
“皇上事务繁杂,不必告诉他。”
“是。”
这一病就病了一个月。
厉瑾泽再未踏进过凤藻宫。
陆墨诗也总是盼着他来,又不盼着他来。
云枝十分不忿地数着厉瑾泽如今有多宠爱乌兰绮。
陆墨诗捂住嘴将剧烈的咳嗽压住:“皇上刚登基两年,边疆不稳,宠幸乌兰公主也是为了大厉安定。”
她还是忍不住为他辩解。
这时,宫人大声唱喏:“乌兰公主到!”
乌兰绮走了进来:“请娘娘安。”
“不必多礼。”
陆墨诗这些日子虽然病着,却还是亲自操持乌兰绮入宫的事宜。
因此乌兰绮很喜欢往凤藻宫跑。
时间长了,她们感情越来越深,说了很多心里话。
“娘娘,唯有你是这宫里对我最好的人了。”
乌兰绮坐在陆墨诗身侧,由衷地说:“其他的人因我是异族,都不喜欢我,我想回丘兹了。”
陆墨诗苦笑了一下。
因为她是皇后,她只能贤良淑德。
“你如今皇上的心尖宠,难免有些风言风语,你不必理会。”
乌兰绮看向陆墨诗:“你是皇上的结发妻子,为什么他不宠着你呢?”
陆墨诗心口一刺,哑口无言。
厉瑾泽对她的冷漠和疏离,连这个入宫短短一月的异族公主都看出来了。
乌兰绮像是注意她的失落,忙道歉:“是我失言了。”
陆墨诗淡淡笑着:“无碍。”
可这话还是在心里扎了根,每每触及都是疼。
转眼到了深秋。
她身体愈发消瘦下去,整晚地咳嗽。
几日后,太医给她请脉时,顺嘴提了一句厉瑾泽最近有些不思饮食。
陆墨诗便想去御花园采些桂花,给厉瑾泽做桂花糕。
还没走近,就听到了乌兰绮的声音:“寒哥哥,我想要最上面那株花。”
厉瑾泽厉柔回应:“好,我给你摘。”
陆墨诗心口像是被利刃洞穿,闷声咳嗽起来。
当年大婚之夜,厉瑾泽拉着她的手,“王爷给别人叫,我只是你一个人的寒哥哥,可好?”
这才几年……
那边,厉瑾泽无意中侧头,正好看到了脸色苍白的陆墨诗。
四目相对。
厉瑾泽顿住片刻,朝着她走近:“身体还没好,怎么过来了?”
陆墨诗屈身敛眸,假装不在意他们方才的厉柔。
“臣妾打扰皇上雅兴了。”
厉瑾泽伸手将她扶起:“朕听说你最近和绮儿相处融洽,越发有皇后气度。”
陆墨诗勉强笑道:“这是臣妾应该做的。”
不远处的乌兰绮正笑着和宫女玩闹。
厉瑾泽看过去,眉目间满是宠溺:“再过不久,朕打算封绮儿为妃,皇后觉得如何?”
入宫不过几个月便封妃,从未有过的荣宠……
倒是真的对她动了真心。
陆墨诗喉头哽咽:“皇上想给个什么封号?”
厉瑾泽思忖片刻:“留明待月复,三五共盈盈……便封为盈妃。”
陆墨诗呼吸一窒。
这句诗,是大婚时厉瑾泽写给她的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