高考结束后,我估计自己考得不错,但是马上我要满十八岁了,家里没义务再养我了,我要自己想办法养活自己了。
我打算去打暑假工,做家教攒钱。
巧合的是,一家出版社找到了我,说希望我能把高中三年的笔记卖给他们出版一套教辅书。
一笔非常可观的收入,节约一点甚至够我念完大学。
编辑说起先找的是我们班学神贺奇,贺奇说他从来不做笔记,然后给出版社的人推荐了我。
感动中国。
高考结束后,我仍然待在家里,混吃混喝等死。
我在等我成年。
上一辈子,我的成年礼闹得非常不愉快。
爸爸为我举办了一个盛大的宴会,邀请了本地名流,政商界大佬。
他让妈妈把我打扮得漂漂亮亮的,像一只待价而沽的商品,而事实上,我作为商品,的确足够漂亮,足够惹人注目。
席间,爸爸让我敬酒,从地位高的到地位低的,从年纪大的到年纪小的。
有不少有良心的人劝爸爸,“女孩子别让她喝那么多酒。”
爸爸一脸堆笑,“怕什么,她成年了,她喜欢喝。”
我喝得有些头晕,下意识去找李元新。
他被包围在一群二代年轻人中,姜欣欣站在他的身边。
一群人在笑。
“元哥,用三个字形容你女朋友?”一个小伙子嬉皮笑脸道。
李元新似乎是玩真心话大冒险输了,无奈地摆摆手,“黑,小,强。”
一阵猥琐的笑声,“哪儿黑?哪儿小?哪方面强?”
皮肤黑,长的矮,性格要强。
20
高考成绩出来后,我接到了top1学校的电话,全省第9名。
班级群里早就炸了,状元是谁自然不必多说,贺奇。
但是我作为今年杀出来的黑马,得了班级第二,全省第九。
班主任在群里疯狂刷屏:只要努力,真的会有回报!
班主任在群里发小作文,“我最后都有点担心小小同学的精神状态了,走火入魔一样,劝也不敢劝,好在有一个圆满的结果,全省前十我们班出了两个!我要名垂青史啦!”
“学校不会给我弄个碑吧!再弄个雕像,我摆个什么姿势比较好呢?”班主任又在群里问。
老实说,该担心精神状态的人该是他。
贺奇似乎充了什么会员还是红钻蓝钻的,他一在群里说话就有花花绿绿的特效。
“让我们恭喜姜小小同学!恭喜姜小小同学!”他凭一己之力,把众人的讨论中心又拉回我身上。
我连忙私戳他,“闭嘴吧贺奇!”
贺奇:“……出门。”
什么出门?我下意识往向我们家楼下,一辆黑色的车停在那儿。
我火速往楼下奔,却被爸妈挡住了,“去哪儿啊宝贝?”
“火葬场。”我信口胡邹。
爸妈脸色不好看,“去火葬场干嘛?”
“埋葬我逝去的青春。”
“这么晚了,去那儿不安全,你现在可是top1大学的学生。”爸爸搓搓手,“我送你吧。”
我睁大眼睛,做作地拍拍手,“天呐!我的圣母玛利亚啊!爸爸您那尊贵的车我也可以坐吗?不会吧不会吧,那可是姜欣欣的专属座,我怕坐了得痔疮啊!老天爷啊,我长那么大,还没坐过我亲生父亲的车呢!原来女儿可以坐父亲的车吗?别人家的女儿是不是也有我这样的好运气呢!”
爸爸脸色煞白。
我越过他往楼下奔去。
贺奇在楼下等我,他很着急地问我志愿填报的事情。
我说随缘吧,我还没想好要去学什么。
在对自己一无所有的年纪时,要根据分数,匆匆决定一辈子的道路,好傻。
“你要学什么?”我问道。
“家里人让我学金融。”贺奇苦笑,“我老家就在京都,是做生意的,你知道的,像我们这种孩子,要为家族考虑。”
“你好像突然长大了。”我摸摸他的头欣慰道。
“别乱摸,男人的头只能给老婆摸。”他严肃道,然后用头发蹭了蹭我的手指。
我慌忙收起手指,没话找话道,“那你想学什么?”
贺奇陷入深深的思考,“学医吧,想探寻人体的奇迹。”
“好!决定了,我要学医!”我说道。
贺奇慌了,耳朵还通红,“你你你……你什么意思?你没必要为了我……”
“我觉得我很适合学医,性格适合。”我给自己下了定论。
如果我不发疯,那我还挺正常的,很适合学医。
爸妈开始对我嘘寒问暖,不过我已经过了那个年纪。
“那个,你明天就成年了,爸爸这些年有一点对不起你,我给你举办一个盛大的成年礼好不好,咱们父女恩怨一笔勾销怎么样?”
我说,“不怎么样。”
他没想到我那么油盐不进。
“我也是为了你好,姜小小,你不会以为考上了大学,人生的路就平坦了吧?”爸爸放松地坐到沙发上。
“曾经,我也以为我上了大学就可以逆天改命,可是高考不过是人生一条微不足道的起点罢了,他们叫我凤凰男,叫我癞蛤蟆,我拼命读书,想要通往罗马,却没想到,有些人生在罗马。”
“即使我到了罗马,也不过是最下等人的人,你以为你离开我的帮助,又能有什么体面和尊严?”他的眼神充满嘲弄,像是勘破了世界的规则一样。
然而,在我眼里,他幼稚得连贺奇都不如。
我冷静极了,“你帮我?帮我什么?帮我也成为罗马的下等人?然后供人驱使?”
姜少坤点了根烟,“不,你可以站在我的肩膀上看世界,毕竟我只有你一个女儿。”
我愣住了,什么意思?
“姜欣欣是我收养的,她父亲是我的老同事,你知道收养她给我带来多少好处吗?所有人都夸我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,我的仕途顺利得不可思议!”姜少昆抽了口烟,云雾缭绕中,我甚至看不清他的脸。
“你太可笑了。”我丢下这句话。
太可笑了,真的太可笑了。
我以为姜少昆只是偏心妹妹,可他比我想象得更不堪。
都说我是疯子,可明明他才是。
上辈子他无底线纵容姜欣欣,把姜欣欣养成那跋扈的性子。
知道我和李元新在一起后,姜欣欣强势插足,李元新又是那样一个人,说好听点是“怜爱弱小”,实则是非不分,姜欣欣不过几顿哭,就把他哄走了。
而我在妹妹和男朋友背叛的双重打击下,高考失利,上了一所普通的大学。
我告诉自己要远离他们俩,离得远远的,可是姜欣欣隔三差五就会故意作秀给我看。
18岁的女孩,从来没得到过善待,又怎么懂得善待自己?我得了抑郁症。
但我仍然没有放弃希望,积极配合治疗,直到有一天,李元新拿着我的病历单,双眼通红地找到我,他说,“对不起,我没想到会那么伤害你。”
看啊,他永远在怜惜弱小,永远心肠柔软得让人作呕。
李元新重新开始追我,每天嘘寒问暖,姜欣欣发了狂,亲自开车撞死了我。
我重生前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,就是姜欣欣癫狂又充满恶意的笑。
成人礼如期举办,姜少昆以为我妥协了,他笃定我是他女儿,应该和他一样,是一个不择手段往上爬的人。
可惜我从来不是。
本地名流基本上都来了。
贺奇老家是京都的,他家自然不在邀请之列,不过作为我的朋友,我倒是给他送了一封邀请函。
姜少昆重利,只允许我邀请两个人,剩下来的名额都是给他自己铺路。
一阵寒暄过后,姜少昆走到台上,“欢迎各位同仁参加小女的成人礼,其实今天还是小女的升学宴。”
下面传来一阵夸赞声,“姜副局真会养孩子,学习那么好!”
姜少昆朝我点头,示意我上台说两句好话,我回他一个口型,“去你妈的。”
他咬了咬牙,“望各位同仁吃好喝好。”
想让我妥协,不可能,我姜小小这辈子,绝不妥协。
前几天装乖示弱不过是骗他把我户口签到学校去,现在得偿所愿,姜少昆再也奈何不了我。
我在场子里挑了些东西吃,一转头却看到贺奇穿着笔挺的银灰色西装站在我面前。
肩宽腿长,我在心里竖起大拇指。
“你……你今天真好看。”贺奇不自然地捏了捏自己的衣角。
“别捏了,西装会皱。”我看着他,他也看着我。
恍惚间想起第一次见面时,他故作高傲地瞥我“小学生才包书皮套”。
略显得稚嫩的面容和今天的脸重合,不知不觉,我们已经认识三年了啊。
那时候,他剃着板寸,我扎着马尾,裹在宽大的校服里。
到如今,他发型精致,我妆容得当,裹在华丽的“成人面皮”下,望着彼此却还是当初纯真的眼神。
贺奇猛地灌了口酒,“明天,明天我要走了,回京都。”
“你跟我一起走吗?先去提前看看学校什么的?”他低声问道。
“可以啊,以后我四海为家,想去哪儿去哪儿。”
他的眼睛噌一下亮了,“那就说定了,明天我来接你,以后你就归给我养……不是,以后我可以做你的监护人。”
他义正言辞。
我突然起了坏心,凑近他,“你想怎么养我?”
贺奇的身躯绷直,贴身的西装外套下,肌肉若隐若现,“钱都给你,你养我。”
“切,我还以为会是表白呢!”我装作失望地叹了口气。
贺奇脸色爆红,着急得很,“是表白!是表白,你愿意吗?”
他突然单膝下跪,“你愿意吗?”
幸好我和他在一个角落,不然真是丢死人了,我一把将他扯起来,“我愿意。”
几人欢喜几人愁。
这边贺奇看我的眼神能拉丝,那边姜欣欣在宴会厅外的走廊大哭着抱住李元新。
“我……我是真的喜欢你。”姜欣欣一边哭一边打嗝。
“欣欣妹妹,你把你当妹妹。”李元新无奈地举起手。
宴会结束后,我回家收拾东西,除了两套贴身衣物,我什么都没带,在姜家这些年,吃的用的,以后我都会还回来。
打开房门,借着微弱的月光,看到姜欣欣坐在沙发上修剪花枝,一盆杜鹃花被她剪得七零八落。
不开灯修剪花枝,真有你的。
“你很得意是不是。”姜欣欣如鬼魅般的声音传来,吓了我一跳。
“你应该早就知道了吧,我不是爸妈亲生的,那又怎么样呢?姜小小,我享受了那么多年属于你的宠爱,你是不是很嫉妒我啊!”
“有病别在我面前犯。”我警告道。
“哦,对了姜小小,你知道元新哥怎么说你的吗?他说——噗,哈哈,他说你是黑、小、强。”
姜欣欣站起身来,她发育得的确挺好,皮肤白白的,又比我高了半个头。
“你拥有的一切,总归会是我的,你亲生父母都不要你,更何况元新哥哥了。”她挑衅着我。
“啊对对对,送你了送你了,都送你了。”我拉着行李箱,“对了,你不是想要我的房间放玩偶吗?放吧放吧,钢琴也可以放进去哦。”
说完,毫不留恋地离开。
这个家,我是一分一秒都不想待下去了。
“姜小小,你最好永远死在外面,永远别回来!”姜欣欣嘶吼道。
我回头,“姜欣欣,你真可怜。”
回应我的是姜欣欣情绪失控扔出来的剪刀,她可能自己也没想到可以扔得那么准,直中胸膛。
我应声倒地。
再次睁开眼睛,是在医院,妈妈守在床边。